奥斯特罗姆的思想与理论价值

埃莉诺·奥斯特罗姆教授因“她对经济管理的研究，特别是在公共选择方面的研究，证明了用户组织如何成功管理公共财产”而荣获2009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其实在她的身边，始终站着一位同样伟大的学者文森特·奥斯特罗姆教授。他们的著作车载斗量，一篇短文无以揭示其须毫，但是学习他们的思想和成果，无疑将对中国正在广泛开展的社区治理实践，有着积极的和善意的启发作用。本文据笔者2009年10月25日在华人奥斯特罗姆学会庆祝埃莉诺获奖的发言记录整理。

埃莉诺，很多人说她不是经济学家，起码她是政治经济学家。她早年实际上在政治学界也不那么被承认，根据埃莉诺今年为《美国政治科学》人物评论写文回顾她一生的学术历程时所说的，现在人们认为她很成功，但是早年同行们说，研究政治学的人，在美国，在任何一个国家，要研究政府，要研究国会。而她和文森特一起，今天研究警察怎么做，明天研究社区自治怎么做，后天去研究尼泊尔的灌溉系统，再后是南美洲的森林，所以那时政治学界的人并不认可他们这样的工作方法。当他们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做警察方面的研究的时候，以及后来在世界范围内东做一点、西做一点研究的时候，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我想他们想的是现实的问题，人类所面临的现实的问题。现在我去揣度他们早年的想法，我想他们是跟着自己的心去走，这也是我自己有一种感受，要跟着自己的心去走。

你想做什么，作为一个学者，你是对着一个落地苹果发呆，还是对着天空的星星发呆，或者对着一条河流在那沉思，这是学者的自由，这是你的心，世界上某种东西感悟了你，跟着你的心走，我想他们就是这样开始了他们的学术历程之路，这条路在早年并不被人所认可，今天却为世人震惊。他们在追求自己的学术自由的路上，在全世界做实证研究，其工作量之大真是不得了，能够承担这么大的工作量，和他们这个团队的工作机制有关系。他们早年的追求，看似互不相连，但是最后像一个拼图一样，把线索都拼在一起，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历程，我想很少有人能走过这样的历程，但是他们走到了，他们把所有的东西最后整理出一个系统的理论，人类治理理论，这是他们得奖的原因。

今天这个会是读书会，我是认真地又去读了一下埃莉诺·奥斯特罗姆的《公共事务治理之道》这本书，书中埃莉诺列举了他们的学术渊源，列举了“霍布斯、孟德斯鸠、休谟、斯密、麦迪逊、汉密尔顿、托克维尔”及其他伟大学者提供的理论贡献和分析手段，提到“公共和集体选择理论、交易成本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法和经济学、博弈理论以及许多相关领域的最新研究”的贡献，她说这些研究成果中得到了今天她的理论成就，这是一个很好的线索，可以让我们去学习、分析、追究他们的学术渊源和学术历程。我想说的关于他们得奖原因的另一方面，是基于他们的工作方式。凡是我们到过那里的人都有深深的体会和感悟。奥斯特罗姆的理论和他们的工作方式不是以美国或者西方的理论为中心的，而是跨文化，跨体制的工作框架，在这个工作框架中，他们在全世界有很多的同事，在这个团队中，所有人“凡入我门来皆是我学生”，只要努力工作，只要你认可他们的理论，就是同事。我们在一起像师生、同事、朋友、甚至像亲人。这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使得大家不仅在一起合作，而且激励你努力工作、不愿懈怠。因此，奥斯特罗姆的理论在全世界有这么多的实证研究案例，这样一种方式为今天能够得奖打下了非常扎实的基础，其他的学者，即使获奖学者，也很少有他们这样扎实的实证研究的基础。

奥斯特罗姆的理论用我浅显的感受来说，好比是“自己的手”的理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知道有一个看得见的手在工作，政府和国家，还有看不见的手，就是市场。但是在他们研究的很多问题领域，很多资源问题既不能靠政府的行政力量也不能靠市场作用，因为这些资源或者事物和国家的行政边界是不一致的，比如说一条河流穿越不同的地区，甚至不同的国界，这时行政系统很难对其发生影响。另一方面，一个市场要发生作用需要有很多的前提条件，但是并非在任何地区和时间都满足有这样的前提条件，用埃莉诺·奥斯特罗姆的理论，就需要“自主治理”，就是用自己的手去治理，自己的手可以来自用户团体，也可以说成是当事者，相关者的手。自己的手怎么会发生作用?自己的手是有用的，这是常识，人人都知道，但是在什么条件下“自己的手”会发生作用，什么条件下会失败，这是埃莉诺去证明的，这是她得奖的原因。

第二个问题，他们的为人，我们所有作为他们学生的人，我们跟她一起工作的人，体会至深。像我，简单说来，我只是个一年期的访问学者，访问学者通常就像是匆匆的过客，但是在奥斯特罗姆那里不是。在他们那里是没有门户之见，没有等级，没有各种各样的身份之分，只要愿意工作，接受我们的理论，我们就是师生。我们在他们那种环境中，从她那里得到的不仅仅是知识，我们对他们的敬爱真是用语言无以表达。他们夫妻像孔夫子一样，过着非常简朴的生活，有超人的胸怀。我的学生说他们像是孔夫子周游世界那样地传播他们的理论和思想。这让我想起电影《美丽的心灵》，那里说的是诺贝尔奖获得者约翰·纳什和他的妻子的故事。奥斯特罗姆他们夫妇的关系是另外一个故事，但是同样美丽，他们夫妇相得益彰，夫唱妇随，埃莉诺是文森特的学生，是他最好的学生之一，因为埃莉诺再三强调她自己并不是文森特最好的学生，还有许多学生比她自己更出色。

第三个问题是对我个人的影响。他们的为人是对我的一个鼓励，做人要有道德，做学问要有学品，这里我无法用语言来说尽我对他们夫妇的敬仰。我们从他们那所得太多了!我在那儿的时候不是一个好学生，一句英语都说不利落，磕磕巴巴的，写论文也写得不好。但是就是由于他们对我的这种精神鼓励的力量，让我不能停下来。我每年或者什么时候，有一点点工作成绩或者感悟，我会去跟老师说一下，每次我一说，文森特就高兴得不得了，这就使我更是要努力工作去汇报。我心里想，我当年在那里时做得不好，但是我不放弃，我一直在努力，所以我就一年、两年、三年，努力去工作，后来慢慢和老师们有一点像同事关系，在一起工作，应用他们的理论做自主治理的研究，我在中国的社区做自主治理研究方面的工作。这方面的工作，从理论上我们受益老师良多。这让我想起《约翰福音》中的一段话，这段话说是“别人撒种，你来收获”。我们通常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但是这段话说的不同，他说“俗语说‘那人撒种，这人收割’，你们去收你们所没有劳苦的，别人劳苦，你们享受他们所劳苦的。收割的人得工价，积蓄五谷到永生，叫撒种的和收割的一同快乐。”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我们老师撒种，我们来收获，我们收获很多，收获到永远，我们和撒种的人一起快乐。我觉得这是最恰当描述我的状况和心情的。

从埃莉诺获奖以后，我就非常高兴，今天也非常高兴来和大家分享我的快乐，谢谢!